【推薦序】失語的戰後與「台日/日台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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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鈺淩(北京清華大學中文系博士)

根據笹沼教授的〈後記〉,我發現我很有可能是前五個先看過本書初稿的人。記憶力極差的我,至今卻仍清晰地記得初次閱讀本書初稿後的興奮。當時,我不斷地跟周邊的朋友說,之後有一本很精彩的書要出版了,即便那時我並不知道這本書究竟有無可能出版,甚至是花落何處。

本書的論點嶄新,立論出眾,態度誠懇、真摯到讓人有點擔心。因為笹沼教授不管是作為一個日本人,或是作為一個台灣女婿,他對日本和台灣不啻是在進行一種甚是沉重的「內部告發」。

笹沼教授在書中花了很長的篇幅,分析許多日本列島當代作家的文本,包括自身的日台經驗,以此來梳理日本人/前殖民主的台灣觀、台灣人/前被殖者的日本觀,與「台日/日台友好」的生成脈絡與政治邏輯,從而揭露出「親日台灣論述」的虛妄性、被「友好」和「合作」這些美名所遮蔽的冷戰和殖民結構,以及對「戰後」的忘卻,進而揭示出二戰後台日雙方在「解殖/去殖」路上所面臨的困頓與挫折。

不用說,這是一個極具野心的歷史探索,更是一場極其沉重的自我試煉。這不僅迫使笹沼教授必須與其自身所厭惡,卻又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的「殖民體臭」正面交戰,最終更致使他身陷於兩邊不是人的處境:一方面,他嚴厲地批判其父祖之國——日本透過部分台灣本省人的「日本語」與「想念日本時代」,建構出療癒性的「日台羈絆」,以此迴避了「戰後」、「冷戰」、「美國」、「中國」與「外省人」等問題;另一方面,他亦對妻子之國——台灣提出深沉的建言,提醒我們可能由此再次被套上殖民結構之枷鎖,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藉此,笹沼教授捅破了一種自欺欺人式的「台日/日台友好」之思考邏輯,指出日台雙方的共犯關係,並對其所造成的「失語的戰後」這一嚴重後果發出警訊。

在這一點上,作為一個也嘗試在思考「失語的戰後」的後輩來說,笹沼教授的嘗試與努力,不僅給予了我極大的鼓舞,更是賦予了我莫大的啟發。我認為笹沼教授所具有的不囿於民族主體的「個人」獨立性思考,正是他得以提出如此帶有批判力度、歷史視野與現世關懷的論述之原因。作為一個沐浴在「台日友好」光環下的「熊貓」,他大可盡情地享受這種「友好」,但他強烈的自省態度和作為一個具有獨立性思考的「個人」之立場,都讓他無法不直陳自己困惑於台灣美化殖民主義的論述,不悅於日本毫無反省地接受這種論述的態度與推波助瀾的自慰心理。台日雙方這種彼此定義、互相依存的關係,可謂再次複製了日據時期的殖民結構,這不僅無助於我們清理二戰後殘留至今的「戰後」問題,更有害於我們探索如何在中國崛起與新一波的冷戰背景之下,重新思考亞洲,以及對抗帝國主義強勢論述和「第三世界民眾合作」的可能。

在此意義下,笹沼教授的這本著作不管在日本或台灣,都是一種艱難的嘗試,具有相當高的可讀性與啟示性。我非常願意將這本書推薦給讀者,同時也希望透過這本書,能夠吸引到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陣容,與我們一起思考「失語的戰後」,共同面對「台日/日台友好」背後所潛藏的危機與危險。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朝我們最終的目標——殖民者真正脫殖民,被殖民者徹底去殖民——穩健地邁進。

【推薦序】從台灣看現代日本文學:一位在台日本人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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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弘岳(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副研究員)

觀察力敏銳、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不過度自我主張。他帶著批判性眼光看著台灣社會發生的一切,特別是那些令他覺得尷尬的種種當代台灣社會對日本人的親切態度與行為。

這是我多年前初次與笹沼俊暁教授在新竹見面時的印象。但其實,早在台灣透過友人的介紹見面之前,我已在日本讀過他的第一本著作《「國文學」の思想:その繁栄と終焉》(二○○六),知道他是一位帶著批判性視角來理解日本文學史的年輕學者。當時,我覺得很高興台灣的日文系能有這樣的日本學者來任教,但另一方面,也覺得可惜他這樣的人才沒能留在日本。然而,今天我終於瞭解到寫出這本書,就是冥冥之中某種宇宙神秘力量引領他來台灣的主要目的。因為台灣社會提供給他思考許多問題的契機,使他創造出自己的思想,進而將他的眼界拓展到中國、亞洲乃至整個當代世界的問題。這並不是說台灣的知識環境比日本好,或是日本沒有能提供思考這些問題的書籍。恰恰相反,日本出版了許多能使他思考這些問題的書籍(特別是文學作品),只是他的台灣經驗使他能以某種超越的外部視角來評論這些文學作品。複雜且多元的台灣社會生活經驗使他認知到一般日本人、日本文學者不會注意的問題,另一方面他同時也帶著日本人特有的角度思考著台灣人不太意識到的問題。我自己也從本書得到許多啓發與知識。 繼續閱讀

《流轉的亞洲細語:當代日本列島作家如何書寫台灣、中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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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書腰版【基本資料】

編號:POC 05

作者:笹沼俊暁

出版日期:2020年9月2日

ISBN:978-986-97627-9-3

頁數:416頁

定價:480元

規格:14.8 x 21 cm/平裝/單色

 

 

 

【內容簡介】

在個體、空間、語言、視角、思維的流轉下,
書寫與聆聽被「大故事」強勢論述遮蔽及邊緣化的亞洲「細語」

「在書寫中文時,我總是一邊想像著這座島嶼上讀者的臉孔,一邊下筆……希望自己能與從前一起從事研究的海外留學生一樣,體驗與外文搏鬥的過程,我也想要了解他們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假使未來我能走到這條路的盡頭,那麼我在彼地所能看到的風景……可能會是另一種『世界文學』。但是,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世界文學』呢?」

這是一部探討日本列島的當代作家如何書寫台灣和中國大陸的文藝評論集,透過解析文學作品中的台灣、中國形象,從異於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取徑,重新思考當代亞洲。身為在台「異邦人」的作者笹沼俊暁,承繼了現代日本的「批評」精神,比起追求純粹客觀的文學研究,更加致力於讓自己的實存經驗,與書中討論的作家及其作品展開對話,從而建構自身的思想。

文藝評論的特點在於,經由語言表現和敘述方式,從微觀角度觀察人類的心理行動、生活樣貌、人際關係、社會文化及歷史脈絡。各個時代的語言表現都反映出社會中流通的意識形態與社會條件,有些作家的文本毫無批判地接受主流意識形態,而有些作家則試圖從批判角度克服它。笹沼俊暁藉由閱讀作家們的文本,來思索自己的台灣、中國經驗有何思想意義,而他在台灣、中國親身遭遇的種種體驗,也促使他反思這些作家所書寫的台灣、中國形象,有著什麼樣的問題、侷限、陷阱,以及思想可能性。 繼續閱讀

《漂流日本:失去故鄉的臺灣人》臺灣版序(野島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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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日本:失去故鄉的臺灣人》臺灣版序/野島剛

本書在日本出版至今,正好過了半年時光。托各位的福,在許多媒體上登載了本書的書評,也獲得了許多介紹。能看見本書獲得好評,著實令我相當開心。在諸多的書評中,我看見了幾個令我很感興趣的說法。所謂的書評,就是來自讀者的重要意見。若是稱讚性質的書評,自然會很令人開心;就算從客觀角度來告訴我有疑之處的批評,我同樣很感謝。其中一則書評指出:「這本書雖然以『臺灣人的辛苦奮鬥』當作賣點,但實際上內容卻看不太出來這辛苦的地方。」看完這段話,老實說,我也認為對方說得沒錯。我原先的確打算要介紹臺灣人辛苦奮鬥的一面,但實際上,本書所介紹的人全都是「成功人士」。雖然他們的奮鬥過程或許是成功的一部分,但這段奮鬥史終究已成過去,因此以今日的成功人士立場來看,或許就會覺得他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辛苦」。況且,身為一名報導事實的新聞工作者,我並未實際看過他們辛苦奮鬥的樣子。

此外,我不太喜歡成功人士說「我以前也是苦過來」之類的話,這或許與我自己不太擅長聊「自己以前曾多麼努力」的話題有關。舉例來說,有時候寫一本書相當辛苦,但作者所經歷的辛苦,會自然反映在書的內容上,沒有必要特別拿出來說明。如果辛苦完成著作,結果不只無趣,還被讀者討厭,我也不會說過去的辛苦全都白費了,因為這只是說明了書中的內容,對讀者來說沒有幫助而已。

我對於本書所介紹的臺灣人,如何思考自己在當今日本社會中的定位,以及自己與臺灣的關聯有很大的興趣。我書寫本書的意義,也是希望當今的日本,看見臺灣人後,能學到些什麼。因為對活在現代的我而言,書寫歷史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讓現代人閱讀並獲得啟發。 繼續閱讀

《漂流日本:失去故鄉的臺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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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資料】

編號:POC 04
作者:野島剛
譯者:林琪禎
出版日期:2019年3月5日
ISBN:978-986-95945-7-8
頁數:320頁
定價:380元
規格:14.8 x 21 cm/平裝/單色

【內容簡介】

臺灣、中國、日本近代史交織下的臺灣人家族故事
日本作家告訴你「連臺灣人都不知道的臺灣人故事」

臺灣本身,糾葛於中國與日本的錯綜前世,步履蹣跚地走上既非中國,亦非日本的道路。臺灣跟日本跟中國都保持等距的關係,臺灣想做自己,卻又不能做自己。

創下首位外國人榮獲臺灣「卓越新聞獎」的作家野島剛寫給臺灣人的情書:
「生活中殘酷激烈的樣貌,甚至成為他們能夠回味享受的人生篇章。他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領導者。不過他們一個個都是堅毅剛強的人物。身為記者的我,長年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 繼續閱讀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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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
(6/17路那@偵探書屋)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上)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中)

其他日本小說家的台灣經驗

再過來我要講日影丈吉的《巫歌》。它是一個選輯,裡面收了十幾篇的小說,非常好看。為什麼要特別拿出來講呢?因為日影丈吉在戰爭時期有當兵,當兵時有來過台灣,回去之後就開始寫推理小說,然後就把台灣經驗寫在裡面。《巫歌》這本小說就收了兩篇跟台灣有關的,其中一篇是〈老鼠〉,非常巧,〈老鼠〉的背景就設在新莊,難得我們有兩部都是在寫台灣新莊的推理小說,其實大家可以讀一下這兩位作者對於新莊的書寫,或是對於台灣的書寫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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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丈吉被稱為幻想小說家、幻想機器,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的寫作對於細節的掌握其實滿準確的,他寫台灣新莊廟門口演的歌仔戲,敘述的其實都滿清楚的,他本人也針對台灣的歷史文化做過一定程度的研究。但他的作品中呈現出來的幻想氛圍,跟陳舜臣樸實又帶著優雅洗練……松本清張曾經說過陳舜臣的小說讓他想到芥川龍之介,這兩個人的路線是不太相同的。日影丈吉顯然是一個幻想性非常非常高,扭曲現實的幻想,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非常非常日本的作品;那陳舜臣的作品是另外一個層面上的,他對於人性的觀察,他永遠是踩在一個比較實際的面向。我覺得有一個評審講得很好,他說陳舜臣的小說有一種山水畫、水墨畫般的枯寂的感覺,大家如果對日本美學熟的話,就會知道他們最喜歡枯山水,就是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非常安靜的靜寂之美的東西,陳舜臣的文字比較貼近那一邊。大家有空可以看一下日影丈吉怎麼去描寫新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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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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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
(6/17路那@偵探書屋)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上)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下)

文學作品的影響力

在這樣的狀態之下,我會覺得陳舜臣為什麼會轉往歷史小說?就是他的小說寫作一直以來都是以推理跟歷史這兩條線並進為主,我覺得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意識到這樣的小說在推動記憶、在讓大家瞭解歷史事件,或是採取更多不一樣觀點的方方面面上的作用。在這本《戰後文壇推理史》裡面,山村正夫是某一屆推理作家協會的會長,他本人也有寫作,他寫了一本比較接近回憶錄的東西,在這本書裡面,他提到一個非常有趣的意識。他跟陳舜臣好像還不錯,有一次陳舜臣拜託他轉交一封信給某出版社的編輯,那封信的內容就我的理解,是陳舜臣在抗議出版社的編輯沒有給他跟其他作者一樣的待遇,對他來說重點並不是待遇的多寡,而是在於這種行為背後所引申的,對於作家評價的問題,根據這一點,他想要婉謝出版社的稿件邀約。在這裡面,山村正夫寫到一段話我覺得滿有趣的,他說整封信裡面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陳舜臣寫了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作家為懂得欣賞的人寫作。」因為他本身也是個作家,所以這句話撼動他滿深的。以日文來說這是非常工整的對句,不好意思我中文翻譯比較平庸一點,但大家應該可以catch到那個意思。所以我覺得陳舜臣他其實非常非常高度意識到作者跟讀者之間的關係,還有身為一個作者,他對讀者的影響是什麼?他其實是想要透過他的文字去改變一些觀點。 繼續閱讀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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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
(6/17路那@偵探書屋)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中)
枯草新芽──再見陳舜臣(下)

今天要來談《憤怒的菩薩》這本書。但我一直很煩惱要從哪裡開始。最後想到,陳舜臣這三本書並不是單單只有出版書籍而已,它背後有更龐大的計畫,包括紀錄片、影視改編都在著手進行中。為了這些企劃,過程中會做各式各樣的調查,那剛好我也有參加其中一些調查,今天就從這個調查開始吧!

我做的田野主要是確認《憤怒的菩薩》裡面提到的地點是否真有所本,所以當然要去跑新莊和泰山、五股這些地方。坦白說這個地區我以前並不是那麼熟悉,開始跑陳舜臣之後,突然之間發現說台灣每個地方其實都有它有樂趣的所在。去走了新莊各式各樣的廟,跑到泰山去,就開始覺得說以前在討論、聊天的時候,我們都會講說「前現代」跟「現代」之間一個非常大的差別,比如說像是「時間意識」的不同,在時鐘這個東西進來之後,我們本來對時間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一刻鐘15分鐘、一個時辰2個小時,變得非常非常精確,我在幾點幾分要幹嘛,包括在空間地理上也是。那這次跑田野的經驗,就讓我覺得時代和時代之間關於概念的差異,不只有是時間性的,空間性其實也是一個很有趣的課題。 繼續閱讀

陳舜臣與大江健三郎的成長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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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到底是誰?或許長久以來,心中都沒有拋開這個疑惑。年幼時期的自言自語,其實就是我成為作家的出發點,每次只要回頭展望,就能看到當初自己的起點,也能重新找到自己現在身處的定位。」——陳舜臣,《半路上》

「有一類事情經常能在研究者的評傳中看到,但在作家本身的自傳或是回憶文章中,卻很少提及……為什麼旁人看來一目了然的事情,作家本身卻有意迴避呢?……少年時期的往事對我走上小說家的道路極其重要。」——大江健三郎,《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

一九二四年出生的陳舜臣,比大江健三郎年長十一歲,前者與司馬遼太郎並列「歷史小說雙璧」,後者被譽為「川端康成第二」。陳舜臣在臨海的神戶度過童年與青春時期,大江則是成長於四國的偏僻山野(愛媛縣喜多郡大瀨村)。陳舜臣所說「年幼時期的自言自語其實就是我成為作家的出發點」,以及大江所言「少年時期的往事對我走上小說家的道路極其重要」,都頗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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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舜臣與松本清張的半生回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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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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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記》描寫了松本清張於戰時兩次參加教育召集的經驗。第一次在久留米報到,他強烈體會到兵役課承辦人可憑己見、隨意分發戰場,輕易地將平民百姓的生死玩弄於股掌間。第二次的召集則是被編列為派往新幾內亞的補充兵,眾人籠罩在絕望之中,並預感著野戰的激烈和死亡的氣息。部隊開拔後,各個士兵不發一語,而在白濛濛的雨中出現幾道女性的身影,她們執拗地在隊伍中找尋丈夫,直到被憲兵攔了下來。《半路上》則記錄了在日的台籍學生被迫穿上軍服加入志願役的情形。軍方當局將關東地區數百名台籍學生分發至日本內地各連隊,而將關西地區的三十餘人(包括當時就讀京大農學部的李登輝)送回台灣,讓他們在故鄉的軍營接受訓練,陳舜臣親自到大阪港口送別這些年紀相仿的故鄉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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